浙江宣傳:無梅花,不江南
每當紅墻邊的白梅盛放,西湖邊的錢王祠就迎來了它的“頂流時刻”。“紅墻黛瓦,白影染霜”,微風輕拂而過時,一靜一動,相映成趣,江南美學在這一刻便有了具象化的詮釋。
“瓊姿只合在瑤臺,誰向江南處處栽。”疏影橫斜、暗香浮動的梅花,與小橋流水的水墨江南,組成了這個季節江南特有的詩意畫卷。
江南賞梅,可以是一場專程趕赴的視覺盛宴,也可以是一次橋邊檐下的驚艷偶遇,與雪相伴,和春而來,橫貫了整個季節。
無梅花,不江南。
圖片杭州西湖錢王祠的梅花 圖源:“杭州發布”微信公眾號
一
從地理學上講,梅花與江南地區有著天然的適配度。雖說梅花能夠“凌寒獨自開”,但就它的生物習性而言,氣溫如果太低,并不適合生長。江南地區的溫潤氣候,可謂是梅花的絕配。
清代龔自珍在《病梅館記》的開篇便寫道:“江寧之龍蟠,蘇州之鄧尉,杭州之西溪,皆產梅。”
自唐宋起,要說在東南地區賞梅,杭州便是當仁不讓的“C位”。除西溪濕地以外,以杭州植物園靈峰、臨平超山的梅花為著。
西溪濕地的梅花共有2萬多株,大多臨水而栽,搭配著蜿蜒曲折的流水,賞梅更有一番野趣。超山的梅花則勝在壯觀,紅、粉、白三色相間,有著“十里梅花香雪海”之美譽。靈峰探梅是杭州人迎春的儀式感,在這里,梅花與江南園林建筑相融合,亭臺樓榭間,梅花更顯雅致。
浙江境內,賞梅之處眾多。中國現存楚梅、晉梅、隋梅、唐梅、宋梅五大古梅中,三株在浙江,其中,超山有唐梅與宋梅,天臺國清寺有一株隋梅。
1205年的晚冬,80多歲的陸游又一次夢回紹興沈園,垂淚寫下“城南小陌又逢春,只見梅花不見人”。這座銘刻了陸游與唐琬凄美愛情故事的園林,在千年之后,梅香如故。
圖片紹興沈園梅花 圖源:“紹興市沈園景區”微信公眾號
梅花花型只有五瓣,湖州鐵佛寺內的兩株紅梅,卻有六瓣,古人云“六出為貴”,這便是獨一份的珍貴。
除了浙江,上海、南京、蘇州、無錫等地都有著各自的賞梅勝地。如有“天下第一梅山”之稱的南京梅花山,梅花開時,云蒸霞蔚,景致令人叫絕。
古人賞梅,以“踏雪尋梅”的意境為先。大雪紛飛,梅花凌寒獨自開,紅的熱烈,白的素雅,梅雪爭春,引起了多少詩興。
不過,隨著氣候環境的變化,如今的江南,梅花盛放的二三月,已經很少能看到雪的蹤跡了。倒是和梅花名字相近的蠟梅,開放期在12月前后,更有可能遇上雪天,讓人能夠體驗一次踏雪尋梅的韻味。
圖片南京梅花山梅花開放吸引眾多游客 圖源:視覺中國
二
江南的梅花不僅開在山水園林之間,也開在了人們的心坎上。從古至今,無數人為梅癡狂。
南宋時期,蘇州詩人范成大就是梅花的“唯粉”,他編著的《范村梅譜》是我國第一部專門記述梅花的“科普全書”,開篇即言:“梅,天下尤物,無問智賢愚不肖,莫敢有異議……”
到了宋朝之時,梅花已經受到天下人的喜愛,據《范村梅譜》記載:“學圃之士必先種梅,且不厭多。他花有無,多少,皆不繋重輕。”當時許多風雅之士都喜好種梅,其他的花則無關緊要。
除了記錄自家園圃中種植的12種梅花的生長習性,范成大還記述了時人對梅花的審美偏好、人文態度。可見,在宋代,賞梅已不局限于對外形、對香味的品鑒,更形成了一種“梅文化”。
在杭州孤山的一隅隱秘之地,有一座不太起眼的古墓。墓的主人叫林逋,是位北宋時期的隱逸詩人。
圖片孤山梅林 圖源:“杭州市園林文物局”微信公眾號
生性恬淡、不仕不娶的林逋結束江淮游歷后,隱居西湖孤山,愛上了種梅養鶴,自稱“以梅為妻,以鶴為子”。“疏影橫斜水清淺,暗香浮動月黃昏”就是林逋在孤山上寫的,被認為是歷代詠梅詩的巔峰。
蘇軾評價林逋是“絕倫人”,稱其“神清骨冷無塵俗”。這份清冷與絕俗,與文人雅士眼中的梅花何其相似。
林逋之后,孤山梅花也多了幾分出塵的意味。南宋時期的《夢粱錄》,將賞梅列為了西湖四時之景,稱“冬則梅花破玉,瑞雪飛瑤。四時之景不同,而賞心樂事者亦與之無窮矣”。
江南人愛梅,常以梅花喻人喻己。南宋陸游寫過許多梅花詩,最有名的當屬“零落成泥碾作塵,只有香如故”這一句,雖然一生失意,但愛國之心始終如故;元代王冕自號“梅花屋主”,將行事高潔的一身傲骨,融入了種梅、詠梅、畫梅之中;近代金石書畫大師吳昌碩自稱“苦鐵道人梅知己”,留下了許多以梅為主題的詩、書、畫、印,1927年,84歲的他又來到超山,將宋梅邊選為自己來日的長眠之地,幾年后,家人將吳昌碩遷葬于此,了卻他“平生梅花為知己”的愿望。
三
江南賞梅,賞的不僅僅是梅林芳菲,更是一份人間氣韻。
每年花期一到,江南的梅景總能成為社交平臺上的流量擔當。一張圖片、一段視頻、一篇美文,順著網線,一縷縷梅香從江南傳達至全世界。
如“不要人夸顏色好,只留清氣滿乾坤”的風骨。“檐流未滴梅花凍,一種清孤不等閑”,梅花好看,但更以風骨著稱,在中國傳統文化中,梅花是品行高尚的代名詞,它與蘭、竹、菊并稱“四君子”,和松、竹組成“歲寒三友”。
“冰雪林中著此身”的梅花,被歷代文人墨客賦予了不畏嚴寒、勵志奮進的精神和淡泊名利、高潔出塵的氣韻。北宋時期,經歷了變法失敗的王安石,寫下“墻角數枝梅,凌寒獨自開”,在大起大落的起伏間,依然堅持著改革的思想。
如“江南幾度梅花發,人在天涯鬢已斑”的鄉愁。“梅花自是江南物,但看梅花即故鄉”,作為江南美學的象征之一,梅花也常用來表達對故鄉的思念。故鄉那枝綻放的新梅,當年只道是尋常,但多年未見,已成為游子心頭的牽掛。
對漂泊在外的游子而言,江南的梅花不僅是景,更是一段溫馨的記憶,“來日綺窗前,寒梅著花未?”是王維的惦念;“欲為萬里贈,杳杳山水隔”是柳宗元的神傷;“絕知春意好,最奈客愁何”是杜甫客居他鄉的哀愁。
如“天涯也有江南信,梅破知春近”的喜悅。“俏也不爭春,只把春來報”,仲冬初春,寒意料峭,百花靜默之時,梅花悄然盛開,獨天下而迎春。梅花盛放,打破了冬日的寂寥,帶來了春日的生趣。
“江南無所有,聊贈一枝春”,在詩人眼里,梅花給江南帶來了春天的信息,同樣也贈以友人最最珍貴的禮物。
時下的江南,雨水節氣已過,春天的氣息突然間變得濃厚起來。經歷了寒冬磨礪的梅花,以最熱烈的姿態,迎接春意。春風落枝頭,春雨潤花色,便是道不完的江南梅花意。
作者:杭軒 編輯:劉卓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