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懶漢”治村
三
鎮政府設在東坑口。一條小溪,穿村而過。橋那頭是鎮政府,橋這頭是我大姐家。
大姐兩層樓房,二十年了,舊了點,模樣還過得去。門前有個場院,平時堆柴擱物,秋時攤曬稻谷。這些年,因村道拓寬,場院被蠶食,剩下巴掌大,矮墻半截,頑強守護。樓旁菜園,漸次萎縮。園里茅廁,露了出來,兀立在路邊,與鎮政府隔溪相對,頗煞風景。
今年清明,我回鄉掃墓,眼睛一亮:茅廁無影,矮墻無蹤,村道變寬了,車輛暢通無阻。不過,也有遺憾,場院沒了,村道連著臺階。
大姐哼了一聲,語氣倒算平靜。懶漢說了,你家是門面,要光鮮點。拆茅廁,拆矮墻,我同意。但這么點場院,我舍不得。他說,要不我同你弟講,讓他做工作?哼哼,我怎能讓你為難?
這小子,竟用我來壓大姐!心里嘀咕,嘴上卻說,好看多了。
為我哥的事,他又搬出了我。那天晚上,他先訴了半天苦:會上議修路,人人都說好,真占誰家地,祖宗也挨罵,氣得我要掄拳頭。
我開導他:多磨嘴皮,別動粗,鄉里鄉親的,抬頭不見低頭見,傷了和氣不好相處。
懶漢話頭一轉:剛才,你哥好兇,罵得我七竅生煙。
我哥在寧波打工,嫂子去了溫州,幫女兒帶孩子,家里鐵將軍把門。
我一驚,出啥事了?他道出原委。
路修到哥門前,須推倒圍墻,征用菜園。我哥提條件,征用菜園行,圍墻應砌好。懶漢說,征地只賠錢,不代建,他不能破例。
我哥脾氣像炮仗,一語不合,嚷嚷起來:不砌圍墻,不讓征地!摔了電話。
我連忙道歉:他不明事理,別和他一般見識。你看這樣行不?他不在家,缺人手,路修好后,你安排把圍墻砌好,費用我來出。
懶漢說,不是錢的事,一兩千元錢,我墊也行,只是村民要誤會,以為搞特殊,會鬧著攀比。
我二話不說。行,就按你說的辦,我哥工作我做。
撥通電話,我哥還喘著粗氣呢。我耐著性子,聽他發泄完后,才慢聲細語說:懶漢當主任,錢沒多掙,氣沒少受,圖什么?還不是為大家好?他回村三年,村里變化多大?你為村出過啥力?你讓一步,就當是幫他,行不?
我這老哥,除了脾氣暴,還是頭犟驢。這回,聽我這一說,他居然不喘粗氣了。
我指了條路:你請人砌圍墻,費用我來出。
咋能讓你出錢呢?哥甕聲甕氣,讓步了。
我趁熱打鐵:懶漢被你氣壞了,你打個電話道聲歉吧。
圍墻我修就是了,還道歉?讓我老臉往哪擱?老哥囁嚅著。
你不打?我替你打。
我打,我打。
一會,懶漢電話里笑成了串:哈哈,今晚我可以睡個好覺了,哥放心,我不會讓咱大哥吃虧的!
呸!得了便宜還賣乖。
不過,這家伙借力使力,我不僅未反感,反而欣慰,為他的辦事公道。在農村基層,干群關系緊張,最大病因就是:干部辦事不公。
作者: 徐錦庚 編輯: 劉卓文